混沌武士

Samurai Champloo 好看在那里？星星点点，明暗皆有，我道出几处，点破几处，已经足够让人回味无穷： 1. 渡边信一朗呱呱叫的音乐品位。 在看cowboy bebop的采访花絮里就注意到洋子大仙“抱怨”道：“制作cowboy bebop音乐时压力很很大，因为渡边和其他动画导演不一样，他是一个超级音乐发烧友，有时候他不惜用画面来配合我的音乐。”品位是最泛滥的经典词汇，但 “品位”是我对渡边的最大褒奖，这是一个真正懂音乐的导演，更是一个得超越了普通意义上“音画结合”的导演。数年前cowboy bebop中用爵士乐配上spike行云流水的打斗动作已经让众人惊艳非常，此次Samurai Champloo 用hip hop，downtempo配武士浪人则把我等俗人的头脑炸得稀烂。全地球人都哈hip hop，全地球人都哈武士浪人，但相信我，能玩出如此fusion全世界只此一家！Nujabes，fat jon，FORCE OF NATURE，tsutchie，渡边在26话的旅程中为我们铺开了美日两国的hip hop画卷，这些团体皆非大牌巨星，全由渡边一人电话相约。由此想想渡边平日的音乐涉猎程度.......... 2.东西文化大拼贴 关于众多Samurai Champloo 的评语中都可以找到一次词：恶搞。 恶搞，八卦，花边，这些都是可以划上等号的同性词汇。但青春美少女的露点照和bjork的穿衣演变史自有它们的高下之分，恶搞同样如此。Samurai Champloo中N多看似离谱，无里头的情节自有它的寓意和趣味，其实Samurai Champloo和cowboy bebop走的是同一路数。 比方说： A：第18话《文物两道》，讲是一场暴笑无比的涂鸦比赛。渡边非常巧妙得把Jean-Michel Basquait被Andy Wharhol发掘的故事放到了日本江湖时代，故事中那位绸缎店老板的脸庞不就是卡通版的Andy Wharhol吗？ B：第5话《马耳东风》，出现了日本浮世绘的鼻祖——菱川师宣，片尾说到菱川师宣设法偷渡荷兰，结果人遭逮捕，但他的作品被荷兰方面没收，流传到荷兰民间，成为了梵高创作向日葵的契机。故事的情节虽是对菱川师宣——浮世绘——梵高的虚构，但美术史上梵高对浮世绘的临摹，偏好却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说，恶搞也是要看内功DI。：） 3. 王道场景 第14话《暗夜行路》part 2，无幻坠海，现实与梦幻之间的画面，揪人心扉的琉球民歌（渡边大神，你是怎么找到如此“酸”“苦”的作品？？？） 提醒各位一下：Samurai Champloo可是一部低成本的TV作品。 PS：第14话是Samurai Champloo26话中水准最高的一集，除去无幻坠海这一经典段落，结尾处也相当精彩。无幻的脸部打光，近景和全景的切换，背景暴烈刺激的drum敲打，将气氛渲染到沸点） 4.流畅的动作设计——渡边信一郎的独门绝招 这个不要多说了，当年cowboy bebop就以动作设计成为业界标准。Samurai Champloo虽然经费不足，但依旧延续了这一优秀品质。在这点上，渡边是彻底的日本动画反叛者。传统的日本TV动画是以镜头的移动给观众造成“画面在动”的错觉，以节省制作成本。想见识什么叫行云流水的打斗画面，以前只有cowboy bebop，现在又多了一部Samurai Champloo。 5.片头，居然片头能做的这么COOL！ 关于这个片头，整整2004年偶赞美了无数次，百看不厌，百赞不厌。带着lo-fi效果的hip hop小曲配以浮世绘画面，什么叫生命力？什么叫崭新？什么叫原创？渡边信一郎信手捏来，解决了所有问题。

渡边信一郎的故事尽管偏好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的组合，但题材从不重复，覆盖从 将少男少女的朦胧情愫凝结于爵士乐的《坂道上的阿波罗》 到诡异神秘的《恐怖残响》，从《混沌武士》的武士江湖再到未来世纪的《星际牛仔》，各个领域。题材始终在变，但作品背后的气质，也就是读者常说的阅读中体验出的 “情意” ，却从未改变。

气质是一种复杂而难以言说的东西，但仔细想来，如果一定要将之命名，我会称其为 “渡边信一郎式的狂欢”。 一、独特叙事特点 个人认为，单从讲故事的角度来说，渡边信一郎算不上顶级高手。相信他自己也并不醉心于情节，所以才在背景、叙事手法、情感描写各方面更加深入构思。 宏观的叙事结构方面，渡边信一郎的作品大多在呈现冲突与冲突的和解，《混沌武士》莫不如此。最主线的冲突无非是对抗性的几对关系如何变得愈发紧张，角色的对立直到剑拔弩张，交锋高潮，最后以某种方式达成和解，矛盾在故事前几话就全部和解。在《坂道上的阿波罗》里是青年们的音乐梦想与感情的冲突，《恐怖残响》里是主角与过去的对立矛盾，《混沌武士》里是无幻和仁的决斗以及三人情感的矛盾。 渡边信一郎叙事中的一个特点很好地体现了其对人物的关注：视角的转换。 其作品的视角并不局限于故事的主角，主角的敌手、次要角色乃至过路人，都被或多或少给予了话语权。在《混沌武士》里，有追踪者的视角，有旁人的独白，甚至还有过路女人的心境。很多时候旁者的心境对于主线故事的发展并无推动作用，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跳脱与游离（看似没意义的情节又如何影响故事发展呢）。然而正是这种散漫的路数，说明每一部作品都并不是独属于某一两个人的故事，而是众生的舞台。 （《混沌武士》的每一话亦是如此） 转换的视角得以支撑起丰满的人物。丰满人物呈现出的是善恶的模糊，世事的矛盾复杂。具体的 “故事” 在拆解道德的 “概念” 。

《混沌武士》的结尾是暧昧平缓、留有思考和追忆的：旅途结束了，它不过是人生年轻一出惊心动魄的回忆。 仁、无幻和风独自上路——可你一声叹息后还就觉得事情理应如此。 二、人物的内在矛盾与真情实感 人内在的矛盾冲突是渡边信一郎常涉及的一个主题之一。表面上极为诱人的 “善” ，隐藏着强烈的崩坏的倾向。这倒是日本文艺作品中常见的一种设定。 另一方面，纯粹之恶也并不存在。此种暴戾与柔情的杂糅使得反派或成为一个鲜活的反派，而非平面式的恶的代名词。 对于善恶的超越可能带来冷漠的旁观之感。然而渡边信一郎的作品中充溢着情感。有时候是来自某些人物对周遭事物的温柔，对旅途路中受难受苦的人的救济与帮助。

除了道义之情，《混沌武士》实际上还存在一种经典的悲剧表现手法，值得一提的是，渡边信一郎对于情绪的渲染与表达是极为高妙的。他擅长将情绪推到极端，在接近顶峰时突转或骤停的悬置笔法，以克制为力道。很好的例子就在：旅途浪人与哀妓娼女的故事。清寒的雨夜，细碎的沙锤，锐利的弦音，冰冷的刀剑。落魄浪客，哀婉娼女，一段可以浓墨重彩的凄美故事，却被音乐如此轻描淡写。雨夜，她松手奋身一跃。 戴着眼镜的武士握紧她的手，逃跑。 然后开始Counting Stars（网易云音乐） 娼妓最后在温润的浅唱低吟下，一叶孤舟载着怨女飘向他方……仁没有追她而去。 以及风对于两人选择的犹豫，不论如何抉择，风是爱仁还是爱无幻，只有风自己才知晓。但更多时候，一些简单的描绘背后流溢的是作者本人的柔情。

“雨一直不停就好了，这样的话，就能一直留在这里”。 ——仁 三、动画的表现风格与作品的超越性 渡边信一郎对 “自然” 的迷恋是其超越性的体现与结果。自然可以指自然界的背景作画。自然是心性的境界，一种极为纯粹的背景烘托。故事充满对江户时代的英雄怀想，又有一保守的随从，彻底模糊了现实与戏剧、清醒与疯狂、悲哀与极乐乃至生与死的界线。令人惊叹激奋，也令人潸然落泪，精彩绝伦。

故事发展如自然界四季的变迁，起承转合富有节奏。到达结尾之时，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未被打破的平和。过往如同一部喧闹的戏剧。这种轮回状的叙事线在暗示，重点并不是事件的最终走向，而是在剧中悉数登台的各角，他们的悲伤与欢喜，死亡或成长。 渡边对光影的准确把握堪称是动画界中最出色的。这种电影化的影像语言不仅仅配合着他故事中各种光怪陆离的巧合，更将观众带入一种异化的思考方式，《混沌武士》中对鱼眼睛的长镜头特写传递出来的画面就恍若一个全新角度的地球。

可以说，渡边信一郎的蒙太奇手法既符合作品的需要，也恰好流露出其本人的狂放恣意。超现实的场景与元素在过往作品中便不罕见，及至《混沌武士》，其切换自如的蒙太奇与水墨的肆意挥洒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渡边信一郎极好地利用了动漫这种视觉叙事媒介的特点，很多时候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些是写实，哪些是幻想。仿佛意在给读者以半醉半醒的微醺之感。 曾听到一些并不甚了解渡边信一郎作品的人评价其画风，称 “诡异 ”，甚至“ 丑陋”。渡边信一郎一开始就向我们摆明了态度：他做的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动画。准确地说，这是一些更倾向于电影的作品。电影是需要真实感的，而真实感并不依赖也不依靠作品人物的美丑。对于其笔法专业与否，不必多说，相信有一定美术素养、阅览过其多部作品的人自有定夺。对于美与否，笔者倒是觉得，这正是渡边信一郎另一层面的恣意。其躬耕于视觉表达领域，但并不以传统的美丑概念为束缚，乃是对自身的超越。叙事中，面孔将不再以美丑为划分，而被情节与情感雕琢出独特的神韵。只不过这其中奥妙须结合起作品中的狂欢精神来看，自然是匆匆一瞥之人难以体会的。

意犹未尽的是—— 几年来 混沌武士看了四遍，第一遍看是因为江湖武士的时代风格，第二遍看为了再次体会人物的内心情感，第三遍看是理解电影式的表现形式和结构，第四遍看是纯粹感受故事的魅力。 现在，我在看第五遍。

　　仁 　　 　　冷淡，肤白，长发。 　　 　　身着藏蓝道场服，戴一副在江户时代极为罕见的眼镜。 　　 　　出手快如闪电。爱用“嗯”、“啊”类似敷衍的语气词回答问题。 　　 　　视两把佩刀为性命，称其为“武士之魂”，却会因饥肠辘辘而乖乖让同伴卸下，也会为进入青楼而双手奉上。 　　 　　正义，好人妻，打抱不平。曾拯救被迫卖身、有露水情缘的女子。 　　 　　极其聪颖，下两天两夜将棋赢了对手，靠的是预测对方攻势，同剑术一样。 　　 　　钓鱼苦手，跳水姿势一流。 　　 　　腰腹肌力量似乎要多练习。 　　 　　道场出身的优秀武士，从小因实力太强被同伴所惧，完全处于“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仁的代名词，叫做销魂的存在。 　　 　　他一直被孤立，二十岁不到便背上杀害恩师的罪名，被人追杀，独自远游，直到遇见风和无幻。 　　 　　 　　无幻 　　 　　戴耳坠的爆炸头琉球猴子，身背一把佩剑一把匕首到处惹祸拈花。 　　 　　一身短打，红色开衫，全身亮点是带钢板的木屐。 　　 　　虽然一开始对这家伙很没好感，看在中井和哉的面子上认了。 　　 　　诚如op动画制作的一样，无幻象征公鸡般无穷的斗志和冲动，完全代表动物本性。而仁则是水中的鱼，看似平和，暗藏杀机，所谓“大隐隐于市”也。杀机无处不在，却也无处可见。 　　 　　也是极其聪明的一个人物。学认字的速度飞快，疑似数学也不错？⋯⋯竟然知道“无限”那个数学符号的表达。 　　 　　睚眦必报。恩将⋯⋯恩报吧，尤其对于女色⋯⋯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最佳诠释。 　　 　　同仁是相反双生的存在。细细想来，对比这两个角色真的很有乐趣⋯⋯自古红蓝出cp。我真的不是故意想到银酱和十四的。 　　 　　 　　风 　　 　　十五岁的少女正该天真烂漫，风却并不简单。她像Cowboy Bebop里菲和艾德的中间体——既有菲的不经心，也有艾德的一根筋。 　　 　　日记中写的全是吃食之类的零碎，令人想起Bebop的全体船员饿到眼红时发现一颗巧克力豆的模样，挨饿似乎是渡边作品里的家常便饭，或者说已经成为了一种基本生存状态。 　　 　　整个故事走向的推动者，因为她执着地要寻找“有向日葵气味的武士”。这种神神秘秘的描述，从一开始就有故作玄虚的味道。 　　 　　（话说这个故事其实就是个小蝌蚪找爸爸的故事吧！） 　　 　　善良，能吃，这两个特质加在一起，就是好女人。她实在太幸运。两个早就在刀尖上度日的男人，都愿意为保护她承担赴死的风险。我在心里已经为这两个男人的脑残粉大呼小叫n遍“不会吧”了。 　　 　　 　　故事一如渡边的旧风格，常常嘻笑怒骂漫不经心，却又突然地沉郁下去，直给人添堵。两男一女一动物，这四个生物凑在一起，就多了部公路片。最真实的是，他们的羁绊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那两个混蛋竟然曾抛下风撒腿就跑！还是往相反的方向！这也是我喜欢上这故事的缘由。凭什么这三人就该凑在一起度过一段人生？⋯⋯从这一开始的质问，到中途几次散伙，最后赢得生死相依的回忆。我想，渡边一定希望观众对这样的关系充满嫉妒。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我对这样的伙伴关系，总是抱有沉甸甸的羡慕。可是哪怕我看得眼泛绿光，直逼土方的青光眼，也只好感叹：只能随缘，强求不来。 　　 　　且不说仁，简直是个模范武士，完美得挑不出半点错。对女主角软妹子怀有隐秘情愫也好，对无幻抱有惺惺相惜之心也罢，我都可以接受为了她而彻底贯彻武士道的情怀。而无幻那野猴子，竟然最后也变成武士模样，说着大话把妹子骗走了，自己单枪匹马对付变态兄弟二人组，一条命差点又被乌鸦叼走。 　　 　　⋯⋯话说这不是真爱是什么啊？请不要告诉我这是纯真伟大的友情⋯⋯送我一百个银酱我也不会相信。 　　 　　《混沌武士》告诉我，野猴子可以很治愈，冷淡男其实闷骚如火，软妹子则只要有大胃口，就是个好妹子。虽然风这样的傲娇萌系少女不是我的茶，但她依旧会在仁心里稳稳地霸住地位。我一想到这点，心肝就扭在一起打了十八个结。不得不承认的是，倘若她再墨迹一点点，软弱一点点，或者娇气一点点，这故事都不会有最后的结局。所以这样的风，我也讨厌不起来。因为他们也爱她啊，我如何能不爱屋及乌。 　　 　　说回来，他们三人都经历过死亡的边缘状态，也都被不同的人拯救。我有种感觉，其实他们都不觉得性命有甚重要，只是需要它来共同完成这段旅程。 　　 　　活着的使命，不就是用来追求下一个目标么？不完成它怎么行？ 　　 　　亦或者，去寻找“有向日葵气味的武士”对于无幻和仁，仅仅成为了一个托辞，一个留在同伴身边的借口。我更愿意相信这解释。 　　 　　篝火边，风的忧郁情绪，无幻这猴子如果不懂，也就不会做出装睡这种太符合仁而不符合他的行径⋯⋯所以说这种感情，越否认它就是越存在，完全逃不掉。只是可惜了仁的那句“如果，我⋯⋯”，听得我心中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胸闷。 　　 　　他们明白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很好，分开之后也可以很好。所以San Francisco响起的时候，他们往三个方向离开的时候，我没有落泪。我唯一希望的是，是他们各自走在路上，一抬头又发现哪里的混混在欺压百姓，哪里的小偷在光明正大地偷窃，哪里的民女又被卖去青楼抵债。 　　 　　我希望，他们在大闹一番后，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混乱场面，在人群中认出熟悉的身影，然后用臭脸迎接。 　　 　　之后，无论是自顾自地朝着自己的方向离开，还是同行，他们都会明白，天涯曾有那么两个行路人，陪自己走过值回一生的旅程。